Planeur et Sous-marin

這幅圖，看起來像是世界的邊緣，有一種遠離塵囂的孤獨意境。風吹草長，亙古晴空。若沒有眼前那橫七豎八的圍籬，就算說此圖為人類滅絕後的世界，也不至於太過離譜。

然而，這幅照片攝於2006年，地點在全球高科技中心──美國加州矽谷的人煙稠密地帶。而且越過這個草場，山邊還有一個IBM的實驗室。這裡是加州聖塔克拉拉縣 (即矽谷所在縣份) 的 “聖塔泰瑞莎縣立公園”。

(本文相片皆為Sony F717所攝) 

(播放的音樂是電影"真愛一世情"主題曲，只為它的"大西部"的情調)

做為來自台灣的遊子，很難想像地球的另一端，有人是這樣管理他們的土地－－什麼都不做，什麼都不種。滿地野生牧草，剛剛經歷五個月充沛的雨水，冒出遍地的野花來。而且，這是緊鄰已經發展飽和，土地極為昂貴的矽谷。我彷彿走進卡通裡阿爾卑斯山的世界...

開始要迎接連著七個月晴朗乾季，但，現在步道上仍然潤濕。在這個沒有鋪設路面的公園步道，我走進夕陽的餘暉當中。如果對面走出一輛答答馬蹄的篷車，也不會讓我太過驚訝。

公園內唯一一條道路，是通往IBM的研究室。年輕工程師每天上下班，都要看一遍這如畫的美景。

這裡要解釋一下。美國的「縣立公園」，多是在市區邊緣，靠山或靠水的大片保留地，盡量杜絕一切人工開發──包括道路與植物──以維持原生景觀。因為按照聖塔泰瑞莎所在的矽谷南緣的位置，海岸的濕氣到不了，原生的樹種除了一些小灌木及冬天翠綠、夏季枯槁的牧草外，似乎就只有圖中這種耐旱的野橡樹。

讓我們回到過去。1848年，美國從墨西哥手中搶奪了加利福尼亞，以及許多其他土地，包括現在美國西南方全部。1850年加利福尼亞正式成為美國一州的時候，整個矽谷只有兩個城鎮:聖荷西 (2) 以及聖塔克拉拉 (3)。如同馬偕博士在1873-1901所寫的台灣方物誌 (From Far Formosa) 中，大稻埕、台北府與艋舺算是三個分開的城市，而公館與錫口 (今松山) 更是遙遠的村落。同樣，現在整個舊金山灣周圍的衛星城鎮多如繁星，而郊區早已連成一片，共同組成一個人口超過300萬的大都會。但在150年前，整個矽谷南緣是沒有聚落的。聖塔泰瑞莎 (1) 與Los Gatos (4) 則是墨西哥時代政府授地鼓勵開墾的Ranchos，有少數墨西哥人與Ohlone族印地安人來開墾。rancho在西班牙文中有農場、牧場、產業的意思。薩拉多加 (5) 則是等到美國人來了才開始開墾，現在是富人聚居的純住宅區。高科技公司則自1960年代以後沿著北邊聚集，Google的總部在山景城 (7)，Apple在庫柏蒂諾 (10)，eBay在聖荷西，雅虎在桑尼維爾 (6)，臉書則在靠近帕羅奧圖的門羅公園 (9)。
 
(這幅地圖的比例尺被切掉了。不過，大至上，從1 到 2 的直線距離大約為17公里。)

往下望，是聖塔泰瑞莎的住宅區。遠處同樣綠油油的山丘，則屬於惡魔山脈。

同一個角度，富庶矽谷的東南隅。

隨著鏡頭的拉遠，市區與荒野的分界愈來愈模糊。拉到更遠時，房子建築已經看不見。唯一能辨識何處為市區的，竟然是一片綠樹森林，只因為，這裡的野地是不長樹，一切的樹都靠人為在市區栽種。

不過離城五分鐘的車程，這裡唯一的聲音就是冷冽的風聲。天地何遼闊!
下面這張是望向西北方矽谷核心地帶。很難聯想這裡算是大都會，全球科技產業重心。曾聽不少美國人說，矽谷是個"無聊的工業城"。從高處看，我只覺得市區種的樹木，看起來像是一大片森林~

為證明自己所言不虛，下面這張是站在弗里蒙.歐德開放空間保護區(位於薩拉多加)由西往東橫過矽谷中心地帶所拍。因為用了望遠鏡頭，從我站的地方到遠方山脊(惡魔山脈)其實有40公里遠(約台北到楊梅的直線距離)；山腳下為聖荷西市區，離我約20公里遠。畫面中央的一大片樹海，其實正是住宅區的行道樹。這是每天都有的能見度，並非因為有颱風來!

同場加映:庫柏蒂諾市立圖書館前人工栽植的北美紅檜

下圖看起來像阿里山的，則為較年輕的紅檜林，地點是薩拉多加市的一個別墅公園的步道，離薩市市區開車不過5分鐘。
(我對我爸爸喊: 手揮一揮~)

矽谷，看起來像個森林城市，除了高科技，這個城市在美國並無特殊之處，還得了個無聊"工業城"的評價。賣房子時，一個幫我們做 "賣屋造景" (staging) 的女士開車載我時跟我聊天：你們要搬去哪裡?

我說：搬回台灣。

她說：啊~ 希望你們國家不會像這裡一樣－－你不覺得矽谷太壅擠，太開發過度了嗎?

我呆了片刻，心中第一個反應是：妳一定是在反諷吧? 擁擠? 每一個家庭的庭院都超過200坪，這裡的高速公路除了上下班尖峰，大多數時間可以開到時速130公里，市區出來五到十分鐘就可以走進大森林或大草原般的童話景緻，市區一片樹海，遠望宛若優勝美地國家公園的山谷...你說這叫做開發過度?

但我畢竟知道，她不是開玩笑。只是單純的無知而已－－一個屬於中年白人中產階級女性，不解自己國家的得天獨厚、不知亞洲之疾苦的純粹天真。也或許，這是因為在每一個美國人心中，都有一個荒野，讓他們隨時能走進完全的自然中，享受一片寧靜與能夠獨處的空間。